婆婆終于還是走了。
我再也見不到那個滿頭銀絲、身板高挑硬朗的老太太了。
雖然我們所有人心中早有預期,但當這一時刻終于到來,仍不免悲中從中。老人走得開心而安詳,是笑首合上雙眼的,手上還握著孫輩剛給的零用錢,這算是給后輩的一種安慰罷。畢竟,此前入院已讓眾人作好訣別的打算,不想上天眷顧,賜予我們這么一段寶貴時光。
自小婆婆給我的感覺就不是常人所見的“慈祥、和善”之類,她甚至有點“兇”,但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。
婆婆很硬朗,聽媽說家里原是貧農,解放前才終于有了夢寐以求的屬于自己的田,卻不想一夜之間不但耗盡半生積蓄,身份還由“貧農”劃為了“富農”。在“以階級斗爭為綱”的大環境下雖說不上是天壤之別,但也云泥之差。更何況要拉扯我媽兄妹四人。但婆婆從未抱怨半句,從我認識她那天起,每憶此事也只淡淡一笑而過。
婆婆很開朗,雖未讀過什么書,但明白子女繞膝承歡雖好,但偏居一隅終難展抱負。鼓勵甚至“狠心”的將兒女驅離家鄉。母親作為姐妹中最大的,為了城鎮戶口嫁入最近的市區。而最小的妹妹卻是遠赴成為特區不過數年的深圳,最終落地生根。現實點雖說現時各自生活水平均已達小康,但終云泥有別。
此后妻懷胎十月終誕下女兒一雙,此前一直甚為期待接代香燈的母親得知心目中的龍鳳胎成了雙胞胎,巨大的落差使其呆然、繼而一言不發離去,留下我與帶淚惘然的妻。婆婆聞此事怒不可遏,電話中疾言斥責母親足足半小時。她沒讀過書,卻深明己出終是骨肉、子女均是接代人的樸實道理。